【喻黄】Back to Basics（20）
前文戳tag #VC青年也需要感情生活
（20）
喻文州回到公司的时候，平常用于合伙人例会的小型会议室中已经是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黄少天、徐景熙、卢瀚文和其他一些相关人员都在，卢瀚文正在把新闻的内容打到投影上。郑轩却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只能通过语音连线，同样在线上的还有当时帮助蓝溪处理边境出售事宜的律师。
看到喻文州进门，黄少天连招呼都没打，只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嘴里并未停下讲述：
“新闻的背景就是这样。总结一下，主要内容是以下几点：没有正面否定边境的猜测，但提出导致了这次资金困难原因正是边境管理层的过错。这一层，我们并非没有预料。可接下来他们便提出这种违规在收购前毫无迹象，怀疑我们和管理层联合作假。既然这件事可能有假，那么别的事也有可能——因此他们对边境的真实价值产生了怀疑，认为在系统调查之前，要增加任何形式的投入都必须经过慎重考虑。并且以蓝溪为首的卖家这样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收购协议中的陈述与保证条款，因而由此产生的损失，将会向我们索赔。”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时却没人发表观点，大概是对这段荒唐又十分自洽的言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评论好。于是黄少天又继续道：“先从最基本的一点开始好了——我们有违反收购协议的风险吗？”
“风险是很低的。”蓝溪的律师回答，“即使买家真的提出仲裁或者诉讼，我也有信心会得出有利于我们的结果。”
“如果我猜得没错，标米是不会真的索赔的。他们提出这一点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圆其说，而从目前的口径来看，他们仍然没放弃阻止融资、将边境据为己有的计划。”喻文州评论道。
黄少天接过话来：“不管边境命运如何，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将蓝溪从这个舆论漩涡中摘出来。这个锅，我们一丁一点也不能背。如果让业界留下任何怀疑，都是对我们名誉的损害。”
“不让业界留下任何怀疑是个很困难的目标。”徐景熙提出异议，“只靠舆论战的话，就算我们运气不错占到上风，也很难说服所有人。”
会议室的灯这天亮到了后半夜。众人讨论出了若干方案又否定了若干，总算是确定了第一步的回应方式，而下一步怎么走却还要取决于第一步的效果。散会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明，喻文州却到茶水间又接了一杯咖啡，随后没有走向通常回家的方向，而是驱车向SF市驶去。
离开P市的时候街边的路灯还亮着，而当他驶下高速到达SF市时，初升的阳光已经铺满了街道。距离早高峰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街上此时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许多店铺亮了一夜的霓虹灯却还未熄灭，营造着一种虚假的热闹。
他的目的地便在这片热闹的中心。停好车走进楼宇的大堂，前台尚且空无一人，苏沐橙却是亲自站在大堂中央在等他。
两人只是以前通过黄少天认识，算不上关系多熟稔。喻文州快步上前，打过招呼后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感谢你这么快就能抽出时间。”
“不用客气。”苏沐橙边说边引着他进入电梯，“我看到你昨天晚上发来信息，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再结合标米针对蓝溪的新闻——不过，你既然说不要告诉少天，看来是还有什么别的考量？”
“是的。”
“关于以前的事吗？”苏沐橙问，见对方没有否认，又继续道，“你是想在这个时机抛出来，对蓝溪形成助力？但是……”
“我倒没想着能帮到蓝溪多少。”喻文州坦言，“当然如果有的话，最好不过。”
“那你是为了什么？”苏沐橙有些愕然。
喻文州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一只手推开办公区的玻璃门，绅士地请苏沐橙先走。两人在桌边面对面坐下，苏沐橙拿出录音笔，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我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完全是以我个人的身份，跟我目前的雇主蓝溪资本没有任何关系。当然，需要承认的是，最近曾在蓝溪旗下的边境科技公司与股东标准米勒资产管理公司之间的一些纷争，是让我产生这一想法的契机。”
喻文州语调平稳，不疾不徐。想说的内容不算太短，逻辑也颇为复杂，他手边却连一份提纲都没有，就仿佛这段发言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已经在他心中反复了千百遍。
“原因很简单，最近的事情让我联想到了当年我曾经的公司——BR创投。”
BR创投，这个名字近年来他并非没有再提过，却从来不是用这种郑重其事的方式，以至于在发出那几个音节时，舌尖都感觉到了一阵生涩。这个词曾是他的全部心血和骄傲，也曾是他的迷茫和万念俱灰，如今则是他已经可以风轻云淡提起、却决计不会忘怀的过去。
这是他本该在两年前对米勒作出的反击，他却放弃了。如今，机会终于又一次送到了他面前。
黄少天看着眼前屏幕上的文字。他看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甚至不知不觉间轻声默读了起来：
“以上就是当年事件的全部经过。我在不违反任何保密义务的前提下，尽可能真实而详尽地披露了相关信息，也愿意为我的每一句话负责。相信各位在看完之后，也会对当年的事件自有评判。”
报道中引用喻文州的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接下来便是媒体的分析解读。黄少天草草扫了几眼，办公室的门扉处传来了两下轻轻的敲击声。他抬起头，喻文州就站在门口。门是开着的，那两下象征性的敲击不过是在通知他：我来了。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黄少天甚至没看他，只是继续浏览着屏幕上的文章，看完一篇又打开一篇新的。喻文州见状，回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又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黄少天旁边，才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样做的原因。”
黄少天仿佛是刚刚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一样，转过身来看着喻文州，惊讶地挑挑眉：“你这样做的原因？让我姑且揣测一下。你看到蓝溪的现状不容乐观，心甘情愿拉自己下水。就算不能改变局势，但能帮一点是一点。而我也好蓝溪也好，都不需要为这件事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调。
“——因为这是你应该做的，这是你欠我的！我说得对吗，喻文州？！”
喻文州却依然保持着平静：“不对。”
“不对，那你来说，我听着。”
“第一，你说蓝溪的现状不容乐观，我不同意。眼下的局面确实艰难，但我仍然对蓝溪报有十足的信心，也正是因为有信心，才会将我个人的名誉与蓝溪在这件事上的成败绑在一起。”
“那么你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冒这样的险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这件事的确是我应该做的，但不是因为我欠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即使边境的事情不是落到你头上，有这样的契机，我一样不会放过。”
黄少天脸上的怒气渐渐退去，转而出现的是微微困惑的表情。喻文州看在眼里，继续道：
“这不是什么自我牺牲。当年受到那样的对待，你以为我不想把真相公诸天下？可以说从回到S谷以来，我就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幸运的是，它比我预想得早不少。”
“等等……你说把真相公诸天下，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真相。”喻文州苦笑了一下，“看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并不是我的错觉……可你每一次问我，我告诉你的都是实情。少天，在这件事上我从未对你隐瞒什么。”
黄少天看着他，好像突然丧失了理解他语言的能力——这就是当年全部的真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言之隐，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没有暗藏的阴谋，更没有背后的交易。一切就是米勒一招简简单单的闲棋，无耻却有效，由BR起，至BR终，不存在什么未完待续的剧本。
可事实不应该是这样，很多他以为自己原本想透了的关窍，一下又隐藏在了迷雾中。他只是凭着本能，问出了他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
“既然是这样，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走？”
喻文州似乎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并且他的反应也大得惊人。他愣住了，久久没有答话，不是因为在深思熟虑，而是纯粹的全然无措。在他身上，一向鲜少能见到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又恢复了喻文州刚进来时那种令人压抑的沉默，而这一次却是黄少天先打破了它。
“你不需要说什么，我都明白了。你那时是真的想逃离S谷，也是真的不想跟我保留任何瓜葛。你没有任何难言之隐，而是明确地出于你自己的意愿，拒绝我的任何帮助。因为不想再跟S谷以及我扯上关系，你连米勒发出声明那样不利的局面都可以无视。”
“还不仅如此。”
喻文州突兀地开了口。他的冷静似乎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以至于声音都带上了些微的颤抖。
“早在我决定回归S谷前的很长时间，我就明白了你当初的心意，也明白了我自己的心意。知道了这些，你还会坚持认为我对你毫无亏欠吗？”
黄少天猛地站起身来，带得他的办公转椅向后滑去，撞在一旁的书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咣当”一声。他却像完全没听到一样，片刻后才转向喻文州，语调生硬：
“够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少天……”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也请你回到你自己的办公室去吧。”黄少天向着门口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喻文州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依他所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我的心意，这一次不会再变了。”
黄少天没有答话。
TBC
写完这章，我只能用如下言论抒发我的心潮澎湃：
啊！！！（土拨鼠大喊
一丢丢注释：
*收购协议中的陈述与保证以前出现过一次，肯定没人记得了：相当于卖方给出的三包凭证，日后买方发现公司情况与这一部分的描述不符的话，可以找卖方索赔。这一章里，蓝溪的律师认为标米对蓝溪索赔成功概率很低
*文州之所以找沐橙办这件事是因为她是做媒体的（肯定也没人记得了），找自己人比较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