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非亲非故（4）
通知来得倒是很快。没过几天黄少天就接到电话，告知他可以在下午的会客时间前来探访。然而为了保证不干扰调查，他们的会面全程将有调查员陪同。
他走进会客室时，喻文州和负责陪同的宪兵已经在里面了。对方看上去状态还不错，毕竟隔离调查也不是关监狱，想来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的，甚至让人觉得也许因为他连日没在海上风吹日晒东奔西跑，气色还更好了几分。不过看到黄少天进来的时候，他的神色就带上了一丝不豫。
“为什么要来？”
“我再不来，连名分都要没有了。”黄少天直视着他，自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这不过是我工作上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你。”
“一回来就告诉我人被抓走了，我总要亲眼确认下你是死是活吧。”
喻文州叹了口气，又轻描淡写道：“我挺好的，你不要担心……在这里权当休假，事情迟早会查清楚，到时候我就回去了，嗯？”
黄少天觉得这部分半是真情半是假意的戏差不多做到位了，又跟他胡扯了几句之后，换了个话题：“我昨天路过你家，看到信箱都满得不行了，估计是十二月积压的信件都送来了。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他说完便乘着监视的宪兵目光移到喻文州脸上的时候，拼命冲对方眨眼睛。他们认识不算长，虽说互相有一定了解，但总不至于发展到有一套别人听不懂的暗语系统的地步。他只能随便挑起个方便引申的话头，让喻文州去发挥，希望多少能传递给自己一些信息。毕竟海军少校现在与外界音信隔绝，自己就是唯一的渠道。
喻文州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像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一样：“不用了，想来没有什么紧急的，等我回去自己看就好。”
“万一有呢？”黄少天不死心，使劲盯着他，又尝试一次。
“那我可以麻烦这位士兵帮我取来。”喻文州移开目光，指指旁边的宪兵。
“……”黄少天明白对方是心意已决，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喻文州，你是不是有什么信瞒着我不想让我看的？”
“不会啊，不想麻烦你而已。”
“你跟我客气个屁啊！！”黄少天快要把桌子掀了。
喻文州叹了口气，冲旁边的宪兵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吻住了黄少天。
一个吻，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黄少天稀里糊涂地想。小别重逢的吻本该分外让人感慨，但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喻文州嘴里藏着一个卷起来密封好的小纸条，顺势就用舌头推给他这种谍战剧画面，自己可千万别咽了啊——
然而什么都没有。到最后，那也就只是一个不能更单纯的吻而已。
喻文州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作为收尾，额头仍然抵着他的，声音正是情人间絮语应有的柔软。
“少天，有你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黄少天很想说点什么，但就在这时，喻文州向后一退，不小心就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咣当一声。另两人吓了一跳，还好他自己用手扶住了桌子，维持住平衡。
“没事没事。”他无奈地笑着摆了摆手。
黄少天把话又咽回去了。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黄少天一出来，就掏出另一部手机给王杰希发消息。为了方便联络，两个人都特意去买了部便宜的中古手机，配一张无需登记身份的预付费电话卡，然后用新号码注册了某个号称点对点加密、真正阅后即焚的即时通信软件。黄少天还把两人的对话改名为“搞事小分队”，换来王杰希一阵不屑。
“一听就很没文化。”王杰希如此点评。
“你来个有文化的？”
“深渊的正义骑士。”
黄少天干脆就没理他。跟王杰希某种意义上结为同盟后，两人开始还严肃地就事论事，但没过多久他算明白了为什么此人能和喻文州成为朋友——他们在某些方面是有点相似的，比如平时看上去挺靠谱，画风清奇起来吓死人。
这会他发了消息，王杰希在开会，过了好久才回：“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对，还胡扯些什么‘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我觉得，我这样把你扯进来，等他出来之后怕是要追杀我。”
“你还怕打不过他？”黄少天惊讶了。
“他随便上哪找艘船，大炮开兮轰他娘，”王杰希引经据典，“我就是能打他十个也没用啊。”
“滚滚滚，我们文州哪有这么丧心病狂。”
“不要小看此类涉及叛国罪嫌疑的犯罪分子。他们往往良知泯灭，做事不择手段。”
黄少天脑补了一下王杰希一本正经的声音说着这句话，忍不住狂笑，引来一些路人诧异的眼神。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笑完之后，他开始说正事。
“按原计划，本来也没指望他。”
A基地是他们在海外最大的据点之一，同样是供多兵种共同使用。由于和一个近年来局部冲突十分频繁的区域靠得很近，一直比较繁忙，也是海军陆战队最常来往的地点之一。但由于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这场地区冲突之中，不会直接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因此在A基地的任务也并非危险的代名词。相反由于气候宜人，基地伙食也不错，反而挺受官兵的欢迎。
A基地离本土不太远，黄少天所在的部队几乎是平均每一两个月就要过来一次。这一回也没让他等太久，他跑这边跑得勤，自然也有一些关系网。其中一位关系不错的，以前曾在陆战队跟他并肩作战过，转成文职后来了这边。黄少天一到就联系他，特别够哥们地挤出自己极其有限的休息时间，请他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聊得红光满面，黄少天觉得是时候放出他的醉翁之意了。他装作随口八卦一句的样子问：
“大李啊，前一阵子海军可是在你们这边闹了个大新闻。怎么样，有没有听说什么内幕？”
“哦哦那个事啊，一群蠢货，”大李讥讽地笑了笑，“秘密行动搞到一整个编队都被B国发现，撤退时还伤了两艘舰，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开始军部还想遮遮掩掩，这两天连报纸都上了，彻底藏不住了……”
“是啊，报纸我也看到了。还好B国现在焦头烂额，口头警告几句就算完。不然要是真因为这个开战了可怎么办啊哈哈哈哈。”
两人打开陆战队滤镜尽情地怼了一会海军，黄少天见他绕来绕去说不到点子上，有点心急：“其实我还听说，他们其中一条船还有正副舰长同时玩失踪，最后是轮机长指挥着回来的。有这种事？”
“你从哪听说的？”大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表情收敛了一点，“确实是轮机长指挥，那位想来不是一般人，也真是心大，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把船无伤开回来。至于正副舰长在出航前擅离职守这件事，据说其实不太对劲，你最好也别多问。”
“为什么不太对劲啊？”话都说到这里了，黄少天哪能不问。
“人们的态度吧，一说到这一段，一个个都讳莫如深，也许保密级别比较高吧。我觉得你平时最好不要跟人讨论这件事情比较好，别让人以为跟你有什么关联。”
黄少天跟人喝完酒，跑到夜间荒无人烟的沙滩上，用他的中古手机跟王杰希打电话。G基地那边还是晚上，打到第二遍才接起来。
“怎么样？”
“提到这个话题就不肯多讲。我也不能逼他太过，毕竟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嗯。”
“但是我有种感觉，他这个态度说明他其实知道的还更多一些，只是不愿意讲而已。这证明了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有问题的。”黄少天下结论。
“这件事背后有问题用得着他来证明？贡献度不能这样刷啊黄少天。”对面王杰希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去老王你不要这么无情啊，你只要坐在后面动动嘴皮子就好，一线的脏活累活，把你的嘴炮变成现实的活，可都是我在干啊。都这么辛苦了，你还不安慰我两句，还要打击人？”
“没有我在后面动嘴皮子，你一个人能行？”
“靠。”黄少天本来是开玩笑，被他这么回一句，竟然有点气闷。
王杰希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他是明白的。
在他们这个年龄，仅凭自身能力的话，像喻文州那样成为实权在手的少校、指挥新锐护卫舰几乎已经是极限，再向上一级都是天堑。而王杰希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中校，不会仅仅是个人能力出众——尽管他的履历确实优秀得简直不像真人——必然要么运气特别好，要么背景非比寻常。
军中对此一直有不同的传言，而在猎鹰号出事后黄少天知道了，是后者。
出事之后他们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王杰希不紧不慢地跟他兜圈子，黄少天明白他是在试探，或者应该说，确认自己的态度，自己想采取什么策略，达到什么目的，能承担什么程度的风险，头脑是不是清醒。也许是自己回答得太快，对方最后干脆把话摊开了来讲：
“跟你说实话吧，我们现在谈论的事，如果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恐怕不会有多少是我的，大部分都要落到你头上。我虽然有点资源，也仅限于自保而已，否则也不至于对着现状毫无办法。”
“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黄少天答道，“你们军部里的人所看重的这些派系利益也好，晋升通道也好，名声也好……”
他潇洒地一挥手，“我全他妈的不care。”
黄少天想得很清楚，或者说最近更清楚了。当年让他入伍的动力是对海军陆战队的向往，是儿时的英雄梦，这一切到现在都浓缩为对一线行动的热情。让他继续留在军队里的原因，永远都不会是文书工作、办公室里的会议和越来越多只存在于纸上却从未谋面的下属。他不是喻文州和王杰希这样的人，为了他们所爱的事业，对一些东西尽管不喜欢却可以忍耐，可以承受。而他，根本就没必要忍耐。
因此他没什么可害怕的。最坏的结果也许不过是他把自己卷进去，被军队处分甚至开除，与他的计划相比过早地离开战斗单位。想想喻文州，他就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冒。
……说起来也很讽刺，上个月他还在用相反的理由，告诉对方他们不能认真在一起。但黄少天就是觉得，两次他都没想错，两者也没有矛盾。
本着这样的想法，他当时那一席话说得磊落又坦然。王杰希听完他的剖白，想了片刻便道：“天气不错，我们去外面走走？”
黄少天有种如释重负感，仿佛是游戏中总算刷通了boss，等待掉落的时刻。
下午时分外面的人并不多，显得有点空旷，因此虽然是大庭广众之下，却比咖啡馆的角落更为隐秘。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过一棵棕榈树的时候，王杰希再度开口了。
“你要明白，我接下来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保密条例的严重违反。”
那便是他们秘密结盟的开端。
大概他在电话里沉默得有点久，那头的王杰希也感觉到了不对：“黄少天？玩笑而已，你不会认真了吧？”
“其实你说得对，凭我自己想帮他的话，我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黄少天忍不住开始想，喻文州现在会在做些什么。上次见面他看上去很好，但实际真的过得好吗？他那么不动如山的一个人，如果担忧起未来，对自己的命运不安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隔离审查中除了接受讯问就无事可做，那么漫长的时间他会怎么打发？他会读一本一直没时间读的书，还是在这种绝境下仍然思考着破局的方式？他睡得好不好？他对外界的情况了解多少？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年轻的上尉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有多想见到喻文州。可惜这些问题，不管他再去大闹几次宪兵连、要求几次见面，都无法从那人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别灰心啊。”
电话里王杰希突然说，声音中难得带点笑意。
“你自己没有什么头绪，但现在不是你自己了，是我们一起想办法，也未必就会有什么头绪啊。”
黄少天被他逗笑了。是啊，他们面临的本就是一个极不寻常，又毫无经验的任务。
“话虽然这么说，不试试怎么行呢。”
-TBC-
*老王实力抢镜……但我实在是控寄不住我寄几啊谁让他就是那么苏（惊恐地捂住庙粉证
*所以这章没有喻黄联手只有王黄联手，但是难道看完不会觉得王黄也挺萌的吗
（鱼：枪炮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王：我不是我没有
*说到炮（？），老王那句大炮开兮轰他娘确实是引经据典。这梗应该流传蛮广的，不知道的请务必百度，你错过了一个亿 [doge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