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非亲非故（3）
年末晚宴结束的时间比较早，因此军官俱乐部里几乎被身着军官晚礼服或是各式华服、前来参加余兴派对的年轻人们塞得满满当当，酒吧的开放大厅里更是连一张空桌子也没有。喻文州和王杰希刚刚找到位子坐好，就有人来询问他们对面的座位是不是还空着。
方锐看着对面这两个海军，觉得其中一位莫名眼熟。但此时座位不好找，他想都没想就坐了下来。没过多久，黄少天端着两大杯黑啤出现了，看到对桌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打招呼：“真巧啊，文州。”
喻文州是真心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黄少天，但既然碰到了也没必要扭扭捏捏，便开口道：“倒是很少有机会看到你穿这套衣服。”
“是啊，一年也就穿一两次……”黄少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礼服，竟然罕见地露出点仿佛是有些羞涩般的神色。两位旁观者不知此时做何感想，总之王杰希打破了沉默，向对方两人自我介绍道：“你好，王杰希。”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参谋啊，久仰了。黄少天。”这种场合不兴敬礼，于是黄少天干脆伸出手。王杰希与他握手道“幸会”，又转头看向方锐：“想必你就是那位被男友放鸽子的战友了？”
喻文州明白他在打什么小算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方锐。”方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心里将黄少天扫射成了筛子。
军人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些，抱怨抱怨天气，抱怨抱怨长官，感叹一下有事没事出现在基地周边、意图钓大兵的漂亮小姐姐小哥哥随着假日来临变少了，再交换一些严肃的八卦，比如哪艘新锐核潜艇据说快要下水。陆战队的一大乐趣——怼海军，由于有两个当事人在场，也不能提及了。四人闲聊了一会，黄少天看气氛差不多，便问有没有人想去抽烟。
“我跟你一起吧。”喻文州站了起来。其他两人立刻心照不宣地表示，不去，没兴趣，外面太冷，里面需要人占着座。
喻文州和黄少天平时都没有抽烟习惯，只不过社交场合，喝了酒以后有时会来一根。此时外面的吸烟区站了不少人，认识和不认识的都在互相交谈，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
“文州。”
黄少天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喔，所以还是要分手吗？”喻文州故作惊讶状看着他。黄少天一下破了功笑出来：“别闹，真的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说吧，洗耳恭听。”
“文州，我转眼间呢，离三十也不算远了。”黄少天弹掉一段过长的烟灰，“我们陆战队的人，一般在三十五岁以前不是退役，就是离开一线战斗岗位了。你知道我对文职工作不那么感冒，离开一线以后是不是留在军队里还两说。所以，我能出任务的时间不剩几年……不想浪费，也不想改变计划。”
“我知道。”
“我也清楚你有多喜欢你的船，这一点不会变。”
“嗯。”
“听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但是对我来说一段稳定的关系不能是这样。整月地联系不上，然后寄希望于一个巧合能够和对方见面……反正我办不到。”他又急急地说，“别误会，这不是说我们不合适，也不是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事实上每次见到你我都很开心，我也无意改变这一点。”
“我明白。”
“我觉得这样挺自私的，又贪心，又不想付出更多……文州，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想要结束，我理解，算我咎由自取。但我还是很希望……”
“少天，你想到的事情，我也都想到了。”喻文州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认真思考过这件事的，才会觉得这是最好的出路。既然是认真思考的结果，为何不对你自己的判断再自信一点？”
“所以你……”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喻文州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但语气里似乎带上了点锋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在逼你表态？还是你只是不相信我会有同样的判断？”
“没有没有没有，”黄少天急忙摇头，“就是我自己觉得约会约了这么久，总得有个说法。”
喻文州转过身，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按灭了所剩不多的烟。
“那么，说法现在有了。你满意了吗？”
两人回到室内的路上气氛一度有些僵持，但见到其他二人的时候又回归了正常。方锐跟王杰希看来是聊得挺热络，连两个军种内部平日用来损对方的话这种级别的情报都拿出来交换了。喻文州很快就加入了讨论，倒是黄少天显得有些话少。因此，双方最后道过别才一分开，方锐就迫不及待地八卦了起来：
“来吧，老实交待，你约会对象怎么你啦？”
“没怎么我……应该是我怎么他了。”黄少天有点垂头丧气。
“你怎么他了，导致人家看着一点事没有，倒是你失魂落魄的？”
“我就是跟他说，我们现在没条件经营一段稳定的关系。”
“怎么说？他问你讨说法啦？”
“没……”
“靠，那你没事干给人发什么卡，”方锐简直恨铁不成钢，“好好地约着会，突然就跑出来讲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认真交往’，你当人家就一定想跟你认真交往啊？没当场拂袖而去已经是相当喜欢你了。”
“我以为他有点试探我的意思……”
“就算他有，只要没明示，你也不要就这么点破啊！”方锐简直气炸，“给人留点面子好不好。”
“……”黄少天罕见地默默闭嘴听训。
方锐清楚他是怎么回事，简单来说就是被宠惯了，有时候对这些事不太敏感。海军陆战队因为兵种自带光环，本来不管在内部还是对外界来说都是比较受欢迎的约会对象，他们这种精锐部队更甚。而黄少天本人外形出众，性格又活泼，这么些年来桃花几乎没断过，但认真在一起的并没几个。
然而不敏感归不敏感，是非还是分得清的。因此他也见好就收。
“那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黄少天又罕见地没了主意。方锐心想这位喻舰长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物了。
“你千万别再提这事情了就好，然后最近表现好一点，把人哄开心了。”
黄少天犹豫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想着，还是很想告诉喻文州，真的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喜欢你。
但这句话太过沉重。不光不能说给喻文州，就算是说给方锐、甚至是说给自己，都太过沉重。仿佛一旦说出来，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就要拉着人向深处沉沦，就要诱惑着自己跨过底线。他现在的一切努力一切抵抗，都要失去意义。
那之后他一度有点怕见到喻文州。还好年末的假期来临，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黄少天的部队今年没有执勤任务，他回到家尽情享受了十多天的轮休，每天吃吃睡睡，见见老朋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渐渐也把自己在浪漫关系上经历的曲折抛诸脑后。就这样，假期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攒足了勇气，又可以面对喻文州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回到G基地后，他并没能见到对方。
方锐比他早回来两天，一看到他就凑了上来。
“少天啊，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听完可要保持冷静。”方锐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黄少天看到他这样，已经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言简意赅地道：“说。”
方锐拉着他进了隔壁自己的公寓，把门关好，才开口道：“海军那边出了点事情，动荡不小。你约会对象是带猎鹰舰的吧？据说被隔离审查了。”
“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也试着到处问过，但打听不到。”
“消息是哪里流传出来的？”
“跟海军打交道的部队基本都得到了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源头。”
“有官方说法吗？”
“目前还没有。”
方锐看着这样的黄少天有点不安。他的小队和黄少天的一起出过不少任务，也了解对方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又开口道：
“少天，我不管你是想撇清关系还是想出手帮忙，这不是我该过问的。总之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先想清楚你能办到什么程度，怎样能不把自己搭进去，不要弄巧成拙，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件事背后，水恐怕很深。你明白吗？”
“我明白。”黄少天仍然是异常简洁，又紧跟了一句，“你有他号码吧？”
“谁……？”方锐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
“王杰希。”
参谋部并没有人受到直接波及，然而气氛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王杰希不让他来办公室，约在了他跟喻文州第一次见面的基地咖啡馆里。
“发生了什么？”两人互相致意过坐定之后，黄少天开门见山。
“大事。”王杰希简单地说，“没有人找你谈过？”
“没有。”
“那就是他没说你的事情。早就有人来找过我了。”
他们在约会的事，知情人并没有几个。调查人员也不可能把所有跟喻文州有接触的人都找来一一谈话，因此被要求协助调查的也就是日常工作来往比较多的部门，以及像王杰希这种众所周知的密友。
然而是否跟任何人处于浪漫关系中这种基本的背景问题，调查中是肯定会问的。如果撒谎，同样是伪证罪。鉴于这件事若是认真查起来还是有不少证据的，黄少天不认为喻文州会傻到留下把柄。因此能不说出他来，恐怕就是拒绝回答问题了。
“听上去他好像不是很配合调查啊。”
“也许是策略。”
“有必要吗，在这种事情上？”黄少天食指敲着桌子，“他怎么不干脆拒绝回答自己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呢？”
“有可能啊。”
“王长官，跟我就别来这一套了。”黄少天冷笑一声，“如果他选择了这样的策略，我们面临的早就不是同一种局面了好吗？”
王杰希不以为忤，只是道：“那你怎么想？”
黄少天没回答，反而换了个问题：“他们没问你？”
“问了，但是我知不知道你俩的事，可就没有证据可循了。”王杰希靠在椅背上，两手一摊。“他跟我谈到你，从来都只有当面谈的，没有记录。”
这还真是明目张胆啊。黄少天心想。
“是什么人在负责？”
“目前还是宪兵部门，没有安全部介入的迹象。”
“所以在你看来，事情的严重程度有可能到让安全部介入的地步？”
王杰希看他一眼，坐直了些，双手交叉支在桌面上，身上突然多了些压迫感。
“不如先来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什么打算？”黄少天这时反倒笑了，“约会了这么久，到头来一句都不提我，当然是找他算账了。”
海军宪兵部门接待处的办事员看着这位陆战队的军官，诧异地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我找喻文州。”黄少天开门见山。
办事员神情变了变，便把他带进一间单独的小会客室，自己去叫人。不多时，一个宪兵少尉走了进来。
“宪兵连一排长陆甲。”对方向他敬礼，“长官，请问你跟喻少校是什么关系？”
黄少天敷衍地回了个礼。
“男朋友。”
“长官说笑了。正式的恋爱关系需要上报，但系统里可没有相关的记录。”
“正准备写报告呢，人就被你们抓走了。”黄少天往沙发上一靠，把腿架在茶几上，“怎么，难道还怪我了？”
精锐部队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他在一些同僚身上见得多了。虽然不屑，但如今要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作态来，却是手到擒来。
对方脸色当然不太好看。虽然军中官大一级压死人，但由于宪兵的特殊性，海军军官对他们一向是十分客气的。黄少天一个外人，自然不在乎这些。而他也心里清楚，以这桩案件背后牵扯的因素来说，不管是喻文州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还是事情接下来的走向，都跟他现在如何对待这位宪兵少尉没有丝毫关系。
“我先姑且认同长官的说法。那请问你要见喻少校的原因是？”
“你们查案我不管，总要让人见家属吧？我们也是刚在一起，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我看你也挺年轻，年轻人的事应该懂？谈恋爱是基本人权，有什么工作需要是一回事，保不保障基本人权又是另一回事。”黄少天侃侃而谈，“你们条令里是怎么写的？人也隔离了十多天了，我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天天来缠着你们。如今要求见一面，过分吗？一点也不过分。你要是做不了主，去问你们连长，乐意去问海军上将都行，我敢肯定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对方表情有点扭曲：“不是说一定不能让你们见面，长官。但首先我想请你回答一些问题。”
“问，随便问。用不用我再打个电话把你们在陆战队里的同行叫来？”
“……不用。”宪兵从公文包里取出手提电脑，又把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可以录音吗？”
“录，随便录。”
“你跟喻少校的关系，在你们的社交圈子里无人知晓吗？”
“我们谈个恋爱还要昭告天下不成？本来只要打了报告基本就等于公开了，大家也会知道，何必多此一举。别人看不出来那是别人的问题，你总不能用福尔摩斯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吧。”
“也没有人提到你们来往密切。”
“我们很忙的好吗，哪有你们这样长驻基地的待遇。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难道还不二人世界约约会打打炮，还要叫上别人？不好意思我没这么重口味。”
“长官，请注意你的用词。”宪兵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什么喻少校拒绝回答关于他目前恋爱状况的问题？”
“他脑子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估计是不想把我卷进来吧。但我黄少天一向行得端坐得正，还真不怕你们问问题。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你们可要多多批评教育。”
这场讯问持续了一个下午。除了刨根问底地验证他们关系的真实性外，就是一些常规问题，例如喻文州之前有没有什么非常规的举动，最近主要跟什么人联系等等。宪兵少尉最后把记录交给黄少天签字时，看上去比被讯问的对象还要疲惫。
“所以什么时候能让我见人？”黄少天还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们会通知你。”
-TBC-
*下半段画风突变……黄少男友力突然max，大段台词真是写得又舒爽又痛苦……
*开头提到的军官晚礼服参考美军设定，海军陆战队的版本大概长这样。所以喻少校才要感叹一句呀
